今天，网易的《射雕》终于上线了。截止完稿，游戏登上了iOS免费榜Top 1，畅销榜Top 24。此前，不少人等着看它的成绩。毕竟，它号称是网易2024年的旗舰级产品，砸了10个亿做了6年。但在商业化策略上，《射雕》却较为克制。前阵子，它曾高调打响MMO价格战，许诺外观、配饰永久9.9元，带起了「决战MMO之癫」的热搜。更早之前，它还多次强调要反其道而行去赚慢钱，商业化内容相比传统MMO，做了大刀阔斧的删改。
而这还不是《射雕》唯一的「莽」。因为它的设计方向，完全有别于过往同类产品，侧重点不在数值和社交，反而是内容。虽然行业已经高喊内容为王多年，但MMO还是鲜少与这个词沾边。这里面的风险太大，玩家习惯了打本、养成、社交，进游戏追求的是「爽」，如果真要体验剧情，感受角色，那为什么不去玩二次元？而且，哪怕内容是大势所趋，但金庸武侠题材真的还流行吗？我猜现在很多年轻人，可能都没真正接触过金庸，更多还是仙侠、玄幻以及爽文套路。再者，这些年成功的金庸IP作品越来越少，包括影视。你看早年TVB的《射雕英雄传》，还有主题曲《铁血丹心》多成功，几乎都刻进金庸迷的DNA里了，以至于大家对后来者会更加苛刻。这又对《射雕》的内容能力提出了挑战。因此，在昨晚的葡萄圆桌直播中，葡萄君和六神磊磊（资深金庸迷）、小声比比（公众号百万大V）、游城十代（互联网分析师）几位嘉宾也提到了一些担忧：《射雕》的想法是很好，它要做一个味最正的射雕三部曲游戏，把内容做到极致，但这个方向真有市场吗？它又能不能做好？更直接一点说，它花这么大力气做内容，值当吗？
过去那些MMO，宣发一般集中在时装外观、职业门派、副本玩法、良心运营……反观《射雕》，狂发角色PV、剧情PV，弄角色主题曲、MV，怎么看都像在抢二游的生意。
而按套路，MMO一般都会在公测时找些明星代言人，带带流量，背背书。《射雕》却是先吊足大家胃口，结果最后官宣代言人是游戏内的虚拟角色「黄蓉」。虽然这个操作略显迷惑，但你应该能感受到，我们已经不能以传统MMO来看待《射雕》了——它传递的产品形象，是一款强调角色的内容型武侠RPG。而这也收获了部分玩家的认可，甚至有的玩家已经开始用内容型游戏的标准来要求它了。不过，就算大家知道了《射雕》强调内容，也还是绕不开那个问题：它凭什么吸引年轻用户？这里可以细分出两点。第一，金庸武侠如今还有没有生命力？如果我们看近年金庸IP作品的成功案例，那确实是微乎其微。别说金庸IP了，整个武侠题材似乎都在式微。现在流行的，早就是修仙、玄幻，大家追求的都是境界提升之后的碾压爽感。但如果我们去看产品内核，可能又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。就像小声比比说的，武侠一样有主角逆袭，而且往往金庸武侠的人物，都处于社会边缘，但他们在经历了种种奇遇、磨难后，最终会武学大成，打败BOSS。这样看，武侠仍然符合现在人们对于小人物咸鱼翻身的想象。而在更深层的文学性方面，六神磊磊提到，金庸对剧情和人物的刻画，非常复杂，里面藏有大量对人性的拷问。比如《射雕英雄传》里的杨康，为了达成目的，他可以认贼作父，卖国求荣，很多人认为他是无恶不作的大反派。但杨康是完全邪恶的吗？如果代入到角色身上，我们能否接受从金国小王爷到宋人布衣的身份转变？能否看着傻兄弟撞大运一般突飞猛进，自己完全没有一丝妒忌？六神磊磊认为，类似的拷问应该是永恒的，无论什么时代，都有其意义。事实上，翻看《射雕》之前发布的剧情PV《逆子》，评论区就围绕杨康展开了激烈讨论，有人认为他是纯纯的坏，但也有人心存惋惜，认为其卿本佳人，奈何做贼。看到这种讨论环境，我甚至有种到了二游社区的错觉。也就是说，金庸IP的内容，放到今天依然不显过时，甚至还能引人深思。这样想来，《射雕》把游戏重心侧重到内容方向，反倒是理所应当。毕竟，射雕三部曲本就是经典中的经典，要论内容性，恐怕没多少剧本能敌得过它。相比起如今动辄翻车的二游剧情，这简直是个天然的大宝库，不借此机会深挖，反而是暴殄天物了。当然，这又引来了第二个问题：金庸IP是好，但难的也是怎么把它做好。这些年来，我们已经看过太多毁原著的影视作品了，包括之前很多金庸IP的游戏不侧重内容，我猜也是考虑到这件事的风险和难度。但《射雕》呢？它似乎还真的摆出了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，死磕内容。首先是塑造角色的多面性。比如为了让玩家更深入地了解杨康，他们设置了双剧情线，允许玩家跟随杨康视角，观察剧情发展。由此，你应该能更清晰地体会到杨康的心态变化，从而理解他的种种抉择。其次，《射雕》在金庸原著基础上，做了更现代化的内核提炼。对于年轻用户来说，金庸笔下角色的侠义精神和家国情怀未免太过庞大，他们可能更希望在角色身上，看到有关情感、个性、自由等现代化的价值观。而《射雕》对穆念慈的深挖，就把不少贴近现代主流的价值观给放大了。比如在角色PV中，有一句台词是：「守住在意之人才是最基本的江湖道义」——一个敢爱敢恨的女性形象，跃然纸上。最后，《射雕》还在内容细节上，做了量大管饱的扩写。拿角色一些标志性物品来说，原著可能并不会面面俱到地去描写，但《射雕》却将各个设定都做足了。比方说针对穆念慈的红绣鞋，游戏就对其外形、来历和结果做了介绍，通过它，玩家能更全面地了解角色。做到这一步，《射雕》其实已经完全是按着内容型游戏的标准在做了。小声比比就表示，他对金庸IP在今天的接受度持乐观态度，只要游戏内容做得足够好，哪怕不是金庸迷，进到游戏后，一样可能会被内容所吸引，甚至被转化成金庸小说的读者。另外值得一提的是，《射雕》并没有局限在武侠两个字，一门心思地去刻画武功、侠客，反倒是做了许多生活化内容。比如玩家进入游戏主线，很快就能跟随郭靖、黄蓉，了解「金中都」的风土人情，体会「金齑玉脍」「香饮子」等南宋时代的特色美食。一方面，六神磊磊认为，江湖不能只是充满刀光剑影、阴谋算计，还要有种舒展的生活气息，「就应该有酒席子、小客栈、大车店，那才叫江湖嘛。」另一方面，游戏里历史文化向的内容科普，多如牛毛，乃至于还有一个叫作「梦华录」的系统，专门记录物品信息。此外，官方也曾多次提到「宋次元」的概念。不难看出，《射雕》的目标用户应该不只是武侠受众，同时它还想用文化内容，吸引国风爱好者。这样一来，所有喜欢古装、国风的用户，都成了潜在用户群，盘子一下就大了。行文至此，《射雕》为什么有机会靠内容去吸引年轻用户，应该已经有所解答。但另一个问题是，在获得市场验证前，《射雕》怎么敢投入10亿去All In内容？我猜，这或许是他们想通了到底该怎么去满足用户需求。传统MMO向来强调数值、社交、一条龙，靠养成大坑来推动玩家持续游玩，但这不可避免地又会带来强度焦虑，数值压力。最后的结果，就是游戏要么重肝，要么重氪，玩家逐渐流失。尤其到了今天，娱乐方式多元，想要释放快感，享受社交，不一定只能玩MMO，甚至也不是只能玩游戏。所以，关于MMO的设计问题，行业早就有了共识。这两年来，已经有不少产品针对性地做出了改动，比如删数值坑、采用赛季制等等。《射雕》也在大刀阔斧地降肝降氪，甚至取消了每日任务，不需要玩家每天上线；玩家也并非一定得靠打本才能提升战力，在探索世界时，吃到一株草药，可能就会变强；游戏还有一个叫「本领」的天赋树系统，里面藏了一堆和战斗数值无关的天赋，比如怎么讨人欢心，怎么在吟诗作对时作弊，怎么让角色收获歌姬的青睐……放到以前，这些东西实在鸡肋，没人在意，但对于《射雕》来说，却还合适。毕竟，它并不按着你的头去打本养号，没有数值焦虑后，你自然会把注意力放到其他事情上。顺着这个思路，当数值不再是游戏体验的核心后，产品的研发方向，自然就落到了内容上面。而从商业化的角度来看，当数值不再是重点时，游戏自然也要参考内容型游戏的思路，把角色塑造到位，以此让玩家更愿意为爱付费。此外，《射雕》打响价格战，将外观、配饰永久降至9.9元，自然是利好玩家，这放到整个MMO赛道都堪称前所未有，需要很大的勇气——这意味着游戏要走大DAU路线，靠长线运营和薄利多销赚钱，也需要它对自身内容有足够的自信。不过，我想这个决策也并非是拍脑袋「莽」出来的。要知道，《射雕》的外观可以放到侠侍角色身上，随着抽到的角色越多，喜欢的角色越多，再考虑到9.9的良心价格，你可能就会给每个角色都买上几件衣服。这应该也为薄利多销增加了一丝确定性。而且，薄利多销现在正越来越接近一种主流的营销策略。比如很少有人能逃脱疯狂星期四的诱惑。在游戏行业，价格战也已经颇为常见，此前就有过游戏靠着6元外观，登顶畅销榜的案例。所以说，连商业化问题都解决之后，《射雕》的整个格局已经完全打开了。它不再拘泥于品类传统的框架，靠数值吃饭，连带着那些被玩家吐槽已久的系统，都可以一一减去。最后，它再靠着IP优势，死磕内容，一旦内容获得成功，那么这个思路就能得到验证。仅凭公测开服当天的情况，我们还很难断定《射雕》的成功与否，毕竟它走的是细水长流路线。考虑到9.9元的外观定价，以及走大DAU，赚慢钱的路线，游戏第一波不需要太爆，只需稳住用户，做好持续运营即可。假设它后续真能走通，或许就意味着国内武侠RPG迎来了一个新的拐点——它肯定会给后面的产品一些参考，至少大家会知道，原来不做重数值，把内容做到极致，也是可行的。而对于《射雕》来说，它还能以先发优势，占山为王。毕竟，就算路径明确，也没有多少厂商能下定决心，投入10亿去卷。况且，随着行业竞争加剧，未来产品的研发成本只会越来越高。哪怕真的愿意砸钱，这里面还对团队的工业化、设计能力提出了巨大要求。之前《射雕》的制作人小官就告诉过葡萄君，为了塑造好高质量角色，一个相同水平的文案，绝对产出可能只有之前的1/5到1/10，难度可想而知。因此，《射雕》其实很赌，一旦它的思路得到验证，它或许就能构建起了一条旁人无法跟随的道路。
